(一)卿本佳人_秋水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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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卿本佳人

  我第一次见陈湘,是在瘦西湖畔的长春楼瘦西湖因环绕长春岭,本名长春湖,天下承平日久,江南才赋之地,更是物阜人丰,夜夜笙歌,有诗人道“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这本名倒渐渐没人提了。

  不过这长春楼可是比瘦西湖的名头还早,据说是宫中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厨传下来的,菜品一出,名震江南,与杭州“知味斋”、金陵“烟雨楼”并称江南三大名楼当然,酒好喝,菜好吃,价钱也真是好贵呀!

  特别是对我这样钱袋子从来没多鼓的江湖人来说。

  不过作为远道而来的游客,到了瘦西湖不到长春楼坐坐,怎么也说不过去大不了只喝一杯茶作最低消费唉,我还真是俗啊,要是给师父知道最钟爱的小弟子穷酸到这个地步,非一脚给我踢出南海派不可!

  我正下定决心要不惜代价上这三大名楼上观光一番,就听楼头轰然一片喝彩声,有人高声叫道“这回还是玉箫公子夺魁!请璐王千岁亲为玉箫公子披红。”

  咦,璐王千岁,当今皇上的最小的弟弟,我这次千里迢迢地北上可就是奉师命到璐王府来的大师兄说过,璐王爷礼贤下士,遍邀天下俊彦,几次派人请大师兄出山,可他这些年越来越懒,不耐烦再管红尘中事,可是当年欠过璐王爷一个人情,没办法就跟师父说,把我打发了来,我还打算先玩几天再上璐王府,没想到在这里就碰上了。

  我和路上的人一起抬头瞻仰璐王千岁和那位什么玉箫公子,然后就看见那张淡然浅笑的脸江南的梅雨季节本来湿腻腻的发闷,可是我一看见他的笑,就好像喝了一口冰镇的青梅酒,又好像池塘的荷叶上清凉凉的露珠儿滚过心上,要不是隔得太远,真恨不得拿手再掬一捧过来。

  咦,这个人也太跟我心有戚戚了吧,我这么想着,他居然就真的伸过手去把我那捧露珠儿拥在了怀里这这这,大庭广众,夺人所爱,简直岂有此理!我心头大怒,当时就“喂”了一声喝止。

  这一声断喝还挺有效,我后面的话还没出来,那个人立即松开了手,然后一匹红缎子就从我那露珠儿般的玉人肩头滑了下来原来他刚才是在给那玉人儿披上红缎!我定了定神,暗骂自己一声猪头,看来这雨润风清的人儿就是那夺魁的玉箫公子了!

  见他清冷冷的眼神扫到我这边,我赶紧挺了挺身,微笑颔首我南海一剑顾峋风虽不是潘安再世,也算得上玉树临风,一路上也是被很多热情的姑娘抛过彩帕香囊和无数媚眼的这也是我身上的银子为什么消耗得那么快的原因,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吗,虽然没遇到让我动心的美女,可是也不能因为人家不够漂亮就不承认人家的眼光见识啊!

  可是玉箫公子的眼光好像不怎么好,在我脸上淡淡地没有任何表情地扫过去,又春风和煦地回到那正给他胸前系红花的人身上那人现在背对着我,我只看到他衣衫华贵,身材魁伟,这位肯定就是璐王千岁了。然后就是众人欢呼,一大堆人围上来,簇拥了进里面,窗前人头攒动,遮挡得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心中一急,就想纵身直上三楼,后来想想,初来乍到,还是不要这么惊世骇俗,从楼梯走上去比较好。可是我刚走到楼门口,就有人躬身拦住我,道:“您的请帖。”

  “什么请帖?”

  “今天是本府赛诗会的日子,特请了璐王千岁来观礼,这长春楼作为文人赛诗之处,今天不对外营业。”听到我连什么请帖都不知道,对方立即因我的少见多怪判断出我“乡巴佬”的本质,对我冷冷说出了严密的外交辞令。

  “原来是赛诗会啊,那玉箫公子是什么来头?”

  对方见我如此不识相,瞪了我一眼,当即脸往下拉,眼睛往上翻,且发挥惜言如金之风,不屑再置一词。

  我再宽宏大量,对他这“狗眼看人低”的行径也不由生气我虽没有请帖,但璐王写给师兄的信可是随身带着的,于是抽出来递给他,道:“那就不多打扰了,烦请把这个交给璐王。”然后转身就走。

  那信封上是盖了璐王府的大红印章的,那人一见,立时变色。一把抓住了我,躬身道:“大爷请留步,原来是璐王千岁的贵客,快请进来。”便一迭声地吩咐人安排雅座给我。

  我笑道:“不必了,我也不会作诗。到赛诗会上现什么眼?”

  那人连连作揖赔罪,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璐王千岁的贵客当然可以进来观礼!大爷快请进来坐,我家大人这就过来招呼大爷。”

  我奇道:“你家大人是谁?”

  那人活络之极,听我口音就知道我是外乡人什么都不知道,这回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道:“回大爷的话,这两年一度的赛诗会是江南盛事,今年由咱们青江府主办,我家老爷青江府学政褚大人主持今天除了璐王千岁之外,还有三府的知府和学政大人,江南文坛盟主王梦之及几位士林名宿作评判,参赛的是经过初试选出的二十位诗坛新秀,从中选出我江南四大才子。”

  “那夺魁的玉箫公子又是什么来头?”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便被他扶着胳膊请进了大厅,当然关心的还是那神清气爽的人儿。

  “显见的大爷是初到江南,连玉箫公子也不知道?海宁才子陈湘,要不是年未弱冠,这江南文坛盟主都想让贤给他,前年的赛诗会就是他夺得魁。”

  他才说到这里,就听旁边一个尖利的声音道:“哼哼,当朝大学士的亲侄儿,文坛盟主王梦之的门生,璐王眼前的得意人,今年璐王千岁亲自来压阵,他不夺魁,谁还敢夺魁呀?”

  哇,原来这玉人儿还是江南的名公子哪!不过这一位的意思,好像说他是凭关系而不是凭真本事夺魁的啊!历来文物第一,武无第二,作诗作文不像我们比武斗剑,倒下的算输站着的算赢,是需要人评出个一二三来。而评定这种事除非你跟作者达到一个水平或更高否则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

  比如我这种粗通文墨的水平,凡是会写出来几句每行字数一样基本押韵的我都认为是诗人,究竟谁好谁坏我只能听人家说如果一个我认为很有才的朋友参加了比赛,而裁判判定的第一名是他自己的学生,我也难免怀疑比赛的公正性可是这人明知对方那么有势力,居然还敢在人家的地盘里当众发挥这种论调,实在是勇气可嘉,简直可以与我匹敌了!

  所以我近乎敬佩地看了他一眼,呀,江南真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这人长得竟然也这么好看他的美却和玉箫公子的清爽不同,简直明艳得耀眼!看他身形瘦小,似乎只有十六七岁年纪。

  我旁边那知客给他呛得有点尴尬,反驳道:“这位公子,上回赛诗会可不是王盟主作评判,璐王千岁也是在陈公子夺魁之后才认识他的每次赛诗会二十位士子的诗作都会刻印出来,四大才子的诗作更是当场拍卖,人人可见。公子这等言语,可是怀疑本次比赛的公正性吗?”

  那美貌少年给噎得一愣,又见大厅中人人侧目,毕竟少年气盛,大声道:“乱条犹未变初黄,倚得东风势便狂。解把飞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这首咏柳的诗,是陈湘作的吧?日月之光,能被飞絮飞花蒙住吗?这不是明摆着心存怨望,讪谤朝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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