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冥河_身为瘟疫父神的我要怎么拯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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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冥河

  鼻尖是再熟悉不过的芬芳,蔷薇花的香味是这样的浓烈馥郁,以至于苏云竟陷入了短暂的恍惚。

  苏云伸手,轻轻拈起了这朵花——花朵没有茎秆枝叶,它只有一颗光秃秃的花苞。

  这朵蔷薇确实是他记忆中的那朵灾厄之花,寄托了安妮塔的温柔祝福和贾斯敏的缠绵爱意,它汲取了瘟疫的鲜血含苞,于是永远都不会再枯萎。

  苏云看着花朵陷入怔愣,但他脚底的阴影却不会停止翻滚,这泛滥的冥河像是点燃的火焰一样沸腾,它们攀缠着、扭动着相互排挤,逐渐填满了苏云身后的每一个空隙。

  最后,它们攀上了苏云的衣摆,让那洁白的长袍像是染了墨一样,自下而上缓慢地洇黑。

  倘若苏云此时低头便能发现这一异变,但是他的所有心神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蔷薇所吸引,他联想起了许许多多的东西,譬如迷宫中永生不死的怪鸟劣兽,譬如地宫祭坛前那个肉蛆一样的老祭司。

  苏云突然就明白了,艾德曼所说的“龙血”,大概就是指这朵蔷薇,也许他们用花瓣再制作了各种稀释药剂,然后用这些药剂来制造祭品。

  原来如此吗?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吃下了这么多与蔷薇有关的东西?

  这朵蔷薇花中所蕴含的东西是什么,没有人比苏云更清楚的了。

  那是贾斯敏缠绵畸形的爱意,也是安妮塔扭曲敬仰的崇拜,他们的愿望是永远能和父神相伴,只要能在一起就好,即便像那迷宫中的怪物一样,哪怕是纠缠成永无休止的生物链、痛苦又绝望地吞噬彼此的身躯……只要不分开,那就很好。

  也许在未来还会有更多的人会被带到这个人造岛屿上,他们会一个个走上那老祭司的道路,然后凄惨痛苦地死去,或者更绝望地活下来。

  苏云就这样看着手中的蔷薇,不知过了多久,他伸出手,一把捏住了蔷薇花娇艳欲滴的花苞。

  这柔嫩的花朵在他手中乖顺又谄媚,轻而易举地任由他蹂捏,殷红的花汁像是鲜血一样溢出,脆弱的花瓣在苏云的手中彻底化作花泥。

  浓郁的芬芳爆炸开,几乎要堵塞住苏云的鼻腔,他合了合双眼,到底是低下

  头将手中的花泥尽数吃掉,不留一滴汁液。

  这个东西,确实是甜的。

  带着几分苦涩的甜味像是要在苏云的舌苔上扎根,浓郁的芳香与甜味一同沁入口腔,苏云将花泥囫囵咽下,恍惚间只觉得嘴里的不是什么花汁,而是安妮塔和贾斯敏的鲜血。

  必须要全部吃干净……就在苏云面无表情地舔舐着手腕上残留的花汁,他脚下的阴影却突然停止了向上攀爬的脚步,它们先是停滞在原地,随后又幽幽落回地面上,仿佛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突兀又快速地收缩。

  当苏云彻底吃掉了这朵蔷薇,他缓缓转过身时,他的身前俨然已是一片华美的走廊,光芒从身后的拼花玻璃中透出,在地面上留下斑驳鲜艳的彩斑。

  这奢靡的地面上哪里还有什么影子?只有大片大片珍贵木材拼出的古雅花纹罢了。

  苏云怔愣地看着地面许久,然后大步走下台阶踏碎那炫目的光影,他一路往前走向走道的出口处。

  吃下蔷薇后并没有让他感到什么异样,身体似乎回到了一个月前的状态,仍旧是古井无波,也仍旧是肉体凡躯。

  那一架轮椅仍旧拜在闸门边,但轮椅旁……艾德曼倒在轮椅旁,他的面容上带着难以名状的恐惧和诡异的扭曲,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令人胆怯的景象,无法逃脱又求生无门,最终被夺走了所有的生机。

  是的,他已经死了。

  苏云愣住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在不久前还絮絮叨叨的尸体,除了表情惊悚外,艾德曼的脖颈上还浮现出鳞片,俨然是一副变异的前兆。

  捏碎了蔷薇让花香更浓郁了,也许这就是他的死因。

  苏云一步步走出了这所谓的花园,一路上的闸门原本都是闭合的,但当他靠近后它们却又乖顺地打开了。

  不知走了多久,外界那金属构造走廊中终于亮起了一片红灯,警报也纷至沓来,但苏云一如既往,内心仅有死水一样的平静。

  苏云径直往外走去,再又经过一扇闸门时他终于转入了一处开阔的大厅,远处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苏云站定转身,看到了几个身着防护服手持枪械的人。

  很明显他们就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大约是为了保卫“乐园”吧?他

  们的防护服为了抵挡变异生物的爪牙而显得厚重,这几名士兵纷纷抬起枪,但接下来他们却站在原地,仿佛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苏云就这样静静观察着他们,不知何时他的头发已经长至大腿,他伸手把头发随意地束好,转头试图在这大厅中寻找到能反射光线的东西。

  连头发都变成这样了,那么他的眼睛……现在又是什么色彩的?很可惜,这金属质感遍布的大厅种并没有能充当镜子的东西,苏云只好转身想要离开,而此时枪声大作,他下意识回头,却发现那群士兵中有人用枪击杀了自己。

  自杀者的同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的人跪倒在地上,有的人恐惧地后退,但不论如何他们似乎是完全丧失了战斗意志,这对苏云来说实在是个好消息。

  于是苏云不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士兵身上,他辨别着道路,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但乐园并不是公共娱乐设施,这里不存在地图路标或者什么安全出口,苏云找不到离开的路,他只能向着几名士兵走去。

  苏云在跪着的人面前站定,轻声询问:“哪里……是出口?”

  士兵支离破碎的声音从面罩后传来,苏云看不清他的脸,但苏云知道这人的精神世界大约已经崩溃了。

  此时远处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又是两队士兵在靠近,不仅如此苏云还听到了奇怪的狗叫声,他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另一个出口,结果见到了几只长着人脸的獒犬。

  这是……那些变异的人?那个地宫里的老祭司也养过这些。

  但不论是人也好,变异的可悲怪物也罢,新来者很快就与他们的同僚一样,陷入了同样的结局。

  人类不外乎发疯自杀,而那群变异狗——它们在大声地嚎叫后纷纷瘫软在地上,皮肉下的骨骼与肌理突然鼓动起来,不过是几分钟后,这些怪物全部变成了蠕动的血块。

  苏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话,他下意识地后退,但这毫无作用。

  不断有人赶来,悲剧被一遍遍重复,苏云的后背已经贴在那透明的内壁上了,他仿佛能感觉到身后的建材在颤抖,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颤抖的是他自己。

  红光遍布的大厅中早已是一

  片血腥,此时苏云的存在已经无关紧要,这里早就沦为了地狱。

  又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再也没有一个人闯入大厅,照亮一地骸骨行尸的唯有月色。

  月色皎洁,透过透明的内壁洒在苏云的后背上,仿佛一种狡猾的嘲弄。

  闸门纷纷关闭,只剩下最中央的那一扇,微弱的脚步声响起,苏云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

  老人穿着白色的袍子,他大步快过一地血迹,仿佛只是走过一地污水。

  “孩子,不要怕,你饮下了神的美酒,再也没有人会伤害你!”老人温和地笑起来,那笑容有些古怪,大概是他太过兴奋以至于难以掩饰自己的狂喜。

  “我曾经是乐园的大祭司,我已经在这里等待了你两百年,”老人又走进了几步,“也不要担心,奥斯曼已经去了神的国度,他将成为荣耀无比的祭司,他将因为找到你而名留青史!”

  月光照亮了老者的脸,苏云背对着光,一动不动。

  “看看你的双眼!它是多么多么的美丽炫目!”老人大声赞美,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狂热,“神的眼眸是融化的银,你拥有了和神一样的色彩,你才是最好的大祭司,从今日起你就是乐园的主人!大祭司啊,让我们唤醒神吧,唯有您的献祭才能唤醒神!神将归来!”

  苏云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听到自己问:“你们的目的,是为了唤醒神?”

  “完全正确!神恩赐给我们蔷薇,神降临了无上的旨意!”老人高举双手,“我们等待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几千年了……这样啊……

  苏云又后退了一步,此时他已经退无可退,但就在他想要另寻道路的时候,他身后的巨大透明内壁突兀地,无声又无息地碎成了一地粉末。

  老人的表情有片刻凝固,他好像慌张起来了:“您要做什么?请跟着我去祭坛,乐园不可以——”

  苏云合上双眼不再说话,他放纵自己的重心,随后如愿落入了宁静的海水中。

  冰冷的海水将他淹没。

  苏云在下沉。

  他没有呼吸也不再动弹,仿佛一尊雕塑一般,不断地下沉。

  耳边是一片死寂,没有水波的

  声音,也没有鱼群的动静。

  苏云不知道自己已经坠落到了什么地步,溺水这种状态仿佛他毫无关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的水越来越冷,冷得刺骨,寒得似冰。不知过了多久,苏云睁开了双眼。

  他抬起头,看到了来自海面的幽光。

  那是月光吗?月光能穿透多少米的海水呢?海面上怎么会是这样的一片幽蓝透亮?那人造岛屿“乐园”的影子呢?

  什么都没有,只有月光照亮了这片海域——也许那也不是月光了。

  苏云微微蜷缩起来,他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也就是在他侧身的瞬间,他看到了身下庞大浓稠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纯粹黑色。

  就像是苍青色的海水下还有着另一层水层。

  水层黏腻地流淌,恣意地张扬,明明只是一片沉沉的黑,但苏云竟恍惚在其中看到了眼睛,有猩红的眼眸锁定在他的身上,还有无数非人的肢体,那是鹿马的蹄、狮虎的爪、昆虫的壳、蛇鱼的鳞、牛羊的角、飞鸟的羽翼和海物的触手……

  以及无数的,累累骸骨。

  这些惨白骨骸令苏云回想起神庭蔷薇花从外的大门,那扇大门就是骸骨之门,仿佛将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活活浇筑在其中!

  滚滚的水层仍然在迅速地扩张,仿佛眨眼间就占领了整片海域,它沸腾着裹挟上来,带着甘美至极的腥甜、恍若绝望的苦涩和叫人作呕的腐臭。

  它在支撑着它的主人,像是一块尽职尽责的浮冰。

  苏云终于明白了。

  这冥河,原来是他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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