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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诺亚方舟10

  /strongf·作者混口饭吃真的不容易·d天审道:“你不安慰他?”

  黎鸿说:“都不明白他怎么听了这话就变得这样,怎么安慰?”

  黎鸿和天审在脑海里吵架互推责任,辰霖则通过右手汲取的温度而渐渐缓过了神。

  合虚谷的人将衡越当做神,因为衡越在修仙界的名望确实非常高。

  但辰霖每日直面衡越,便知传说与真相之间隔着一层纱。

  衡越此人,因势强而恣意,因智睿而妄为。广传衡越嫉恶如仇,但辰霖与他相处便知此人善恶之界异常模糊,他助道家除魔,不过只是他看不惯魔宫比他更**。他与风息水留下双剑佳话,也是因风息水是第一位对他表现善意之人,衡越此生唯一愿意认作朋友的,也不过是风息水。

  辰霖在知道玉简中的人是衡越后,便在衡越不知道的时候,查阅了诸多典籍。

  这些典籍大多生了灰,而他看尽后,则越发心惊。

  衡越真人,旁人都道他道心稳固,辰霖却从中看到别的东西——一种近乎可怕的偏执。

  风阳毁阵,道:“长者遗命。”

  他上合虚谷与玄重真人赔罪,赔的是一株海蓝花。海蓝花可引固灵脉,极为稀有。这样的宝物即使是逍遥剑派这般千年山门,也约莫不过两株。用这样东西做赔礼,莫说毁了一处传送阵,哪怕毁了合虚谷正殿,恐怕也是能够足价码,让两派坐上和解桌的。

  风阳虽是风息水的后人,但这样的宝物还拿不出。他既拿出这样东西,便说明毁阵一事乃是逍遥剑派默许,甚至支持的。

  辰霖看得比玄重透,于是他问了一句,为何要毁阵。

  风阳答:“长者未言,只道今时可毁阵。”顿了顿风阳道,“不过以先祖的性格,特意留下如此的命令,恐怕是为了救人吧?我观那阵也是玄妙无比,若不是今时今日,借助山川颠倒,恰以大荒剑破,恐怕又得等上上百年的轮回。”

  辰霖问:“这难道不只是一处传送阵吗?”

  风阳沉默片刻解释:“咒文皆是,但你也看见了石头下压着的那块晶石。”

  说着,风阳的神色有些沉重:“那是灵力结晶,不知是从那位大能者身上剥下,镇压于此,并以阵相呼应,形成一困阵,可压得那位大能不得自由。”

  言毕,风阳已被玄重换上前去,他向辰霖略一拱手,便进了大殿,徒留辰霖在门外震惊不已。

  辰霖凝住面孔,潜入紫府质问衡越为何能确定风阳此来是位毁阵。

  衡越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辰霖哑言,不过衡越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接着道:“算啦,既然风息水的后人来了,你早晚也会知道。”

  他忽得勾起一抹似邪非正的笑,挑着眼角看着辰霖:“我知道他要毁阵,自然是因为当年风息水就想毁了它。”

  “风息水此人,虽有些不知变通的愚蠢,但却是个烂好人。他当年失败了,自然也要留下话,让子子孙孙都来试试,直到成功的。”

  辰霖听见自己颤声问:“那,此阵封着的大能是谁?”

  衡越懒懒道:“你难道猜不到?”

  言毕,他漫不经心问:“你不是临上山,还记得给她买了绿色的绸带吗?”

  辰霖大惊,他强自镇定,去想衡越做这件事的动机。他竟然锁了常仪上百年!可此阵是他陨落前而造,既然即将死亡,又为什么要封住对自己有半师子谊的挚友?

  难道是因为合虚谷缺乏灵脉,方才锁住常仪,好为合虚谷提供灵气吗?

  辰霖越想越惊,但却又觉得衡越并不像会为门派考虑这么多的人。

  正当他不知何如开口之际,衡越似笑非笑道:“你会懂的。”

  “阵法是破了吗?那她也该长大啦。”

  衡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再温柔不过的朋友:“等你见到她,就懂了。”

  “既然……你也做过那些梦对吧。”这位真人轻声慢语,“梦真美呀,可她是常仪。”

  奔月求不得的“常仪”。

  辰霖当时满心都是被看破不堪的狼狈,他厉声道:“恕我听不明白祖师的话!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想法设法还她自由。”

  衡越“唔”了一声:“这话在我满二十岁之前,我也会说。等你见了她,再和我说这句话吧。”

  “辰霖,不要以为你比我懂恩。”衡越勾着嘴角,“一个人,不会有两种选择。”

  辰霖只觉得衡越那种笃定的笑容刺目而令人心生嫌恶。这样的情绪使得他寒着面孔挣脱出来,向同门告辞回了禁地。

  因而,当他在禁地见到了黎鸿时,方才能先叫出那声“师父”。

  也不曾追问黎鸿一句“没有天穹花,你怎么一夜间变化如此之大?”。

  因为辰霖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最隐秘的一处,被衡越狠狠刺中。

  他口口声声说着师恩如山,但见到成人的黎鸿,却动摇了。

  黎鸿长大了,即使样貌不同,辰霖却再也不能如黎鸿幼时一般,自欺欺人的认为她和梦里的人不同。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衡越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梦境太美。

  衡越当年,也一直被那些梦境困扰吗?因为梦境,他方对常仪越发偏执,乃至死亡也不愿让她离开半步?

  可即是如此,辰霖的面上仍然半点不显。他觉得自己与衡越仍是不同的。

  衡越不遵法纪,乃是他自幼无人教导。他受教于守门人,受教于合虚谷,受教于丹绫,乃至受教于黎鸿。是万做不出欺师灭祖的行径。

  他甚至已经想好,要帮黎鸿彻底获得自由。

  可风阳来了。

  风阳问出那些话,辰霖才明白衡越那句“风息水的后人来了,你早晚也会知道”,到底是指知道什么。

  不是知道“毁阵救人”,而是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风阳走了,但辰霖却没办法从震惊中挣脱而出。

  若是旁人知晓自己是大能转世,或许还会欢呼雀跃,但辰霖却心中满是惶恐。

  衡越此人如何,以无需赘述。他的祖师从未在他面前遮掩半分,以致他非常清楚“衡越真人”到底有多冷酷。

  衡越说“一个人不会有两种选择”,所以他最后也会同衡越一样,做出这般狠绝无情之事吗?

  辰霖忽然很害怕。

  “霖儿,你怎么了?”

  被天审嚷嚷的头疼,黎鸿终于开了口:“风阳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要掌门罚你吗?”

  “你放心,我在这里,谁也不能罚你。”

  黎鸿说这话的时候,还和幼时一般,眉梢会微微扬起。但幼时她做出来只令人觉得娇俏可爱,如今做出来,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风流之态。

  辰霖略抬眼看向了他。

  他眼里的黎鸿没有半点防备,满眼中盛放着都是他。

  辰霖听见自己的心脏忽得跳漏了一拍,他抿了抿发白的嘴唇,略退开了一步,向黎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声问道:“师父,若是我,若是我——”

  他没能说完,黎鸿听着他这些话,眉梢紧紧促起:“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辰霖道:“师父……风阳觉得我有些像祖师,您觉得呢?”

  黎鸿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不显道:“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怎么会像呢?”

  辰霖不知为何,突然偏执的问:“您觉得我会成为第二位‘衡越真人’吗?”他笑了笑,“风师兄夸我天赋异禀,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祖师呢。”

  黎鸿一想到衡越的生平,便背生寒气。于是她十分严肃,说:“你怎么会成为第二个衡越?”

  “你是辰霖,就是未来修得大成,也是‘辰霖真人’!这位逍遥剑派的首徒,当胡说八道不收费的吗?!”

  听到这样的答案,辰霖显然一怔。却在接触到黎鸿澄澈的双眼后恍然。

  是了。即使他是衡越转世又如何?

  衡越是衡越,辰霖是辰霖。

  本就不是一个人,又怎么会没有不同的选择?

  师者,当尊,当崇。

  他不是衡越,不会分不清梦与现实。

  他是辰霖。

  辰霖道:“这次下山,波折频出。我也没能替师父多带些玩意,只来得及买了几根绸缎,还不知是否合师父的心意。”

  黎鸿看了看,挺高兴的:“我喜欢绿色,谢谢!”

  言毕,她便抽出了一根绿色绣银叶的发带将自己那头长长的头发简单束了起来,一时间觉得轻快许多。

  她看了看辰霖便道:“这次下山连逍遥剑派的人都来了,看来是遇见了不少事,不如你和我说一说?”

  辰霖温声称是,缓声开口,从他们遇人面蛛讲起……

  清风徐来,玄重看着盒子中的海蓝花笑容满面。

  玄昀更是兴奋道:“有了海蓝花,开辟灵脉一事已是十拿九稳!逍遥剑派这次可真是雪中送炭,一个传送阵换一株海蓝花,太值了!”

  他急急问:“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玄重责备了玄昀一句,方才慢慢道:“海蓝花尚未开放,还得等些时日。更何况,此事事关常仪真人,总得同她说一声才是。”

  玄昀面色阴沉,正要说些什么,但见到玄重的表情动作,便忽得收了怒意,笑道:“师兄说的是!不过从这次试炼看来,辰霖确实是个好苗子,好好培养些时日,五年后在我派举行的论剑台上,或许是把好剑。”

  玄重颔首:“确实如是……辰霖之才,于禁地修习过于可惜。祖师奶奶重视后辈,想来也能理解。你让丹绫日后多往禁地走走,过些时日,便让辰霖搬出来吧,弟子房修了这么些时日,也该修好了。”

  玄昀称是,玄重抚了抚自己的长须,悠悠叹道:“从长计议,唉这些事都需从长计议啊。”

  玄昀道:“师兄说的是。”

  天审想了想这个世界的历史,不太确定道:“应该不会吧……不过衡越真人确实终身未娶。”

  黎鸿捡书的动作一顿,看着手里的书眼神都也写不太对:“你说的这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

  天审:“……反正死都死了,你问那么多有什么用。”

  “说的也是。”黎鸿点点头,把衡越编写的功法按顺序困成一捆,用藤条拉扯着,就去了树外寻练剑的辰霖。

  辰霖自从被她强行拔了一波身份,却没能和正常爽文的男主一样,就此呼风唤雨。相反,掌门一句轻飘飘的“不敢妄论师祖”,辰霖便彻底没了老师,连原本所有弟子都该去上的早课也没了他的份。

  他也没将这些告诉黎鸿,只是默然的拿起那把至少现在还属于自己的弟子佩剑,按照以前学会的那些招式,每日来到禁地自行练习。

  黎鸿从来没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天审先察觉到他每日演练的招式都是一样的。

  “是你把他收入门下的,总得善后!”

  黎鸿觉得天审这次至少没说错,所以她才问了天审有关衡越真人的事,找到了他给这棵树留下的东西,并挑了辰霖现在能用的带出来。

  她赤着脚踩在草地上,看着树冠下的少年握着一把普通铁剑一招一式练得认真,便在原地等了会儿。等辰霖将自己会的那些招式都演练完,她才冲对方招了招手,喊道:“辰霖。”

  辰霖转头,便见自己看起来不过七岁的师父站在树下,拖着一捆随意交叠的玉简在等他。

  于是他几步走了过去,弯腰问:“师父有事吩咐我?”

  黎鸿也不废话,将藤条的一端塞进了他的手里,干脆道:“给你。”

  辰霖:“?”

  黎鸿只好又补充了一句:“修炼。”

  辰霖将视线转向那堆玉简,玉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包浆浑厚。按理说年份的古玉其在玉简上留下的痕迹该是淡不可见,这也是为何门派即使明白玉简储藏神识进行心法传承的办法便捷方便,但更多的还是选择书册文字的缘故。但黎鸿带出来的这些玉简,按照玉的年份至少也在千年之前,但其上的金色符箓却依然明亮如星,宛如新制。这样的矛盾不由令辰霖困惑,但他很快便想到了若是留下玉简的人,是可窥天道的大能,保持符箓千年不散似乎并非不可能。

  而合虚谷内,能做到这点的人寥寥无几。再加上有关这棵的传说,这些玉简出自何人之手简直呼之欲出。

  辰霖迟疑道:“这些……”

  黎鸿误以为他觉得不好,便开口解释:“这些是衡越留下的,谷里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顿了顿,她又道:“如果你更喜欢逍遥剑派的心法,你拿着这些去换,我想他们也是愿意换的。”

  “不,衡越祖师的心法乃是谷内至宝,怎可外传!”辰霖被黎鸿话语中的意思吓得一惊,顿时双膝跪下,“弟子即使胆大包天,也万万不敢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黎鸿被他突忽其来的动作给愣住,明白他误会了什么后有些尴尬,她沉默了半晌果断决定把这段演过去,于是怯怯道:“现在……心法这种东西,都是不能外传的吗?”

  “以前衡越和逍遥剑派的风息水常在一起论道,我以为交换一下也没什么。”

  辰霖听见这样小小的声音,抬眼便见到黎鸿有些慌乱但强自镇定的模样,便知自己误会了对方。玉简和话语不是试探,而是单纯关切。对啊,这棵树自衡越祖师死后,在合虚谷内沉睡这么多年,所思所想仍是千年之前一人一树的潇洒自在,又哪里会知道如今山门中那些见不得人的暗中刀剑?

  辰霖:“……不,是我误解师父了,还请师父原谅。”

  他见黎鸿还有些困惑,便解释道:“现在与千年前不同,逍遥剑派与合虚谷……交情也不比当年。修道的法门对门派至关重要,现在的修真者……大约是不会像昔年衡越祖师与风前辈那般洒脱慨然的。”

  黎鸿看起来懂了,又似乎没懂。她只是又把藤条往辰霖手心里塞了塞,嘟囔道:“太复杂了,反正衡越说了这些归我,我把它们给你了,你想怎么样都好。”

  说着,她生怕对方又想到别的地方去,强调道:“只给你。”

  辰霖只觉得手里握着藤条的地方像是握着火炭一般烫手,按照他的性格,合虚谷收留了他,如此重要的祖师遗物,他是得上交掌门的。但黎鸿那一句“只给你”留在他的心尖,让他怎么也没办法松开自己的手。

  长者赐,不敢辞。

  他说服着自己,像是找到了理由,对黎鸿允诺道:“弟子定当好好修习,不负师父所望。”

  黎鸿点了点头,但她看着辰霖只觉得他得到了祖师传承也没有什么喜出望外的模样——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按照爽文主角的套路来,让我套路一下这么难吗?

  黎鸿叹了口气,想了想又问:“我记得衡越喜欢睡藤床,你睡得惯吗?”

  辰霖一时有些语塞,黎鸿便追问:“怎么了?”

  辰霖叹了口气,道:“师父,那是祖师的院子。”

  黎鸿不解,辰霖接着道:“我是小辈,无论是因何种原因,于情于理都不该住进去,更何况我还是合虚谷的弟子。”

  所以这一周其实你是睡院子外的咯?

  黎鸿原本想说爽就行,管那么多干嘛。但看着辰霖的坚定的眼神,便知道他是真心实意这么认为。黎鸿忍不住问天审:这神经病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难道是个五好少年吗?

  天审气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大神!”气完后,他又回答了黎鸿:“辰霖确实是,他是个孤儿,快死的时候被合虚谷的守山门的老者捡回来,才加入了合虚谷。只可惜那名老者没多久就去死了,他虽在合虚谷里无人问津,但却记着守门人对他的恩德教导,三年来恪守本心,十分尊崇合虚谷。”

  既然是这么个人设,黎鸿觉得自己得改变一下策略,于是她点点头道:“好,那你住哪儿呢?”

  辰霖道:“我住以前的地方便好。”

  黎鸿立刻摇头:“那里不好。”守门人靠近山门的老屋子,灵气稀薄又阴冷潮湿,再让你住回去,我还怎么让你高兴?黎鸿道:“你要是不怕简陋,可以住我这里。”

  说罢她决定道:“就住我这里!不过你年纪小正是要和同门多交往的时候,我会和玄重说说,让他择上一名弟子领你在内门修习。你说得对,你是合虚谷的弟子,那自然不该一直待在禁地的。”

  辰霖一怔,解释道:“师父,我并非——”

  “我知道。”黎鸿笑了笑,露出小小的酒窝,“但我是你师父了,衡越对他的徒弟可好啦,所以我也要对你好。”

  她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发:“师父会照顾你的,以后有委屈,要和师父说。”

  在辰霖眼里,这场面着实有些啼笑皆非。辰霖如今尴尬的境遇,可以说全是因黎鸿一时兴起的收徒而致。但正如他之前不曾怨过任何人一样,他也未曾怪过黎鸿。相反,他认为黎鸿收他为徒,使他总算不再是孤身一人——只这一点,他便永远感激她,愿以命相报。

  即使她的好意有时给他带来了麻烦,他也觉得是好的。辰霖拥有的事物非常少,因而他对他所拥有的每一样都非常珍惜。

  昔年对守门人如是,对丹绫如是,如今对黎鸿亦如是。

  他看着黎鸿的眼神温和而充满感激,并不因她貌如幼童而有所轻慢,他就是这样的人。(8中文网.8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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