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寸寸相思_秋水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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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寸寸相思

  大师哥摇头道:“一百鞭你挨不起,我先打你二十鞭!要是师父(一顿),我再狠狠罚你。”我怒道:“至少也要五十!”大师哥道:“这是蟒鞭!”见我满脸是泪,自己也垂下泪来,道:“好吧,风儿,师哥成全你!我打你三十鞭,然后你再罚跪一天,面壁思过!”蟒鞭带着劲风,火舌燎原一般烧过我的身子。

  一鞭下来我就觉得自己整个被撕成了两半,我知道大师哥是对的拇指粗的皮鞭,单凭自身的重量落在人身上就已极重,何况这一丈来长要抡起来得多大劲道?挨着身子立时皮开肉绽而且鞭子是软的,不像其他刑具只能打后头打到肩头,剩下二三尺的鞭梢落下来,从胸到腹又是一道血道子;若是从腋下穿过,打完身前还能从腰下穿回来八尺长的鞭子便是八尺长的伤,当真如蟒蛇缠身,无处可逃。

  三十鞭打不到一半,我已经昏昏沉沉,后来不知哪一鞭梢带到胯下,那脆弱的地方哪经得这一扫?我立时疼醒了过来我半垂着头,耳听着皮鞭破空的锐啸、“噼啪”着肉的闷响,直到最后一鞭“啪”的止歇,天地一片宁静,只剩下一滴一滴液体溅地的嗒嗒轻响那是我的血,刑架两旁血点已溅成对称的两片,如同蝴蝶张开的翅膀。

  大师哥将蟒鞭扔进水桶,低声吩咐卢泰给我清洗一下,自去舱中拿药。我昏沉间一桶水兜头淋下,脚下便红成了一片。我轻轻抖了抖头发上的水,全身自上而下却开始剧烈的抽痛;第二桶水跟着下来,淹没了我的叫声,但每道伤口的抽痛却分外清晰起来!

  我陡然明白过来,船出海时带的淡水有限,要留着几十个人喝的,平日冲凉都是用海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再让苦咸的海水一冲,疼得更是无以复加这抽痛不比别的痛,别的痛极了会昏迷,这抽痛却越痛越清醒,越痛越深刻,让你必须无可逃避的面对!

  大师哥将护心保元丹和三七血竭散喂我服下,见我疼得浑身乱颤,道声:“再忍一会儿”。就着我这悬空的姿势伸指一划,划开绷在臀上已染成红色的底裤后片,将外伤药膏给我涂在胸前背后;周五虽挨了打,仍是不放心我,趴在地上给我处理臀腿上的伤口。

  我身上斑斑驳驳的伤口太多,两人一起动手也好半天才都涂好药,这才将我双手双脚的绳套解开。大师哥给了周五一些药物,让他自去找人料理;看我浑身是伤,要抱都无处下手,只得扶着我进了舱房把血浸透的短裤扯掉,新的也套不上,索性拿个斗篷给我披在肩上,看着我道:“这回心里舒服了么?”

  我吓得一抬头,屈膝便跪在地下大师哥竟猜出了我的心思,这要再跟一句:“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我可怎么回答啊?

  大师哥看着我道:“你当我不知道?从小你就是这样,要是做了亏心事,非让我打一顿才过得去。”

  我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原来大师哥都知道!他老人家打我这么狠,不是因为生我的气,而是因为我需要惩罚!

  求仁得仁,我伸臂抱住大师哥的腰,埋首在他怀里从小到大,这怀抱一直为我敞开着,给我无限温暖和支持。

  大师哥揉着我的头发,叹道:“风儿,你也真能忍这么重的责罚,我都下不去手了,你还不让停?这两个月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我垂下头:“大师哥,风儿求你别问了。”

  大师哥长叹一声,脸上满是痛惜我不忍心再看,低着头道:“风儿愿意领罚,我再跪三天三夜好了。”

  大师哥推开我道:“跪着吧。不光跪着,我看还得吊起来。”说着话过去将床单一撕两半,其中一半扯成几条结在一起,一抖手往房梁上抛去。

  我没想到大师哥真的还要吊起我来还是怪我不说实话?好,吊就吊吧!我又痛又累,辛苦得快晕过去了。本来还想趴一会儿,现在身前也被蟒鞭打得皮开肉绽,一碰就疼得钻心,除了站着我就只能跪着吊起来也好,省得只有膝盖吃劲大腿和屁股都不能挨东西,真罚跪三天三夜,我两只膝盖还不跪肿了?

  大师哥将布带从梁上穿过,比了比高度,两头又结在一起成一个圈,然后将枕头放在最宽的那一半床单里,好像做了个秋千一般,枕头恰好和我肩头一般高。然后在下头铺了垫子,将我的被子放在秋千底下,这才向我道:“过来试试合不合适?”

  我这才明白,大师哥是因为我伤太多没法躺下,这才做个秋千架给我。我跪在被子上,双臂就可以架在枕头上休息我浑身上下也就上臂以上和小腿以下没什么伤,只有这样才能支住身子不倒,又尽量不碰到伤口。

  我道声:“谢谢师哥”。过去一把抱住枕头上臂虽也被蟒鞭带到打伤了,胳膊底下好歹是完好的,我直接把枕头两侧的布带塞到腋窝下,头枕在枕头上,把自己挂在了舱房中间。实在是太累了,我很快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周五哥正趴在我床上看着我,看我醒了立刻一瘸一拐地起来,不一刻端了一碗参汤回来喂我喝了说以后我的床就属于他了。原来大师哥看他关心我,派了他来和我同住,方便照顾我。

  一个大师哥,一个周五哥,唯恐我身体虚弱,好汤好药地照料着我。我受刑虽重,毕竟都是皮外伤,加上上好的伤药,滋补得又及时,吊了三四天之后身前的伤口就愈合得差不多,可以趴着睡了。再过半个多月,船快到中土时,我的身体也基本上好了。

  大师哥吩咐直接到普陀山,让我先拜见师父,好让师父放心。眼瞅着再有两天就到普陀山了,这日晚饭后我正跟大师哥站在船头看夕阳,忽然心口一阵急跳,一股激痛从背心传来,我“哎唷”一声,伸手去握胸口就这片刻间痛楚已传遍四肢百骸,疼得我站都站不住,身子登时软倒在地下。

  大师哥看我突然倒在地上,惊道:“怎么了?”这时候我已经在满地乱滚你割破过手指吗?有多疼?鞭子撕裂肌肤比割破手指疼上一倍!如果你不小心被火烧伤过,你就知道烧伤比肌肤撕裂还更疼一倍!而伤口上洒盐再疼一倍!可我现在心口的痛,比往伤口上洒盐还要疼好几倍!

  而且这疼痛还在持续不断地往外涌,就像喷发的岩浆,溢向四肢百骸,所过之处,皮焦肉裂!我忙乱的变化着姿势,希望阻断岩浆流向四肢,可是阻住胳膊腿又疼,疼得我恨不得把胳膊腿都砍下来,疼得我实在喘不过气,“哧啦”一声撕破衣服,跟着去撕扯胸口不能让岩浆往外喷了,再喷我就整个被烧焦了,我要把那火山口挖出来,我要把它从我心里扔出去!

  大师哥见我抓得胸口一条条血道子,连忙摁住我的手,不停地问:“风儿,风儿,你怎么了?又疼上了?你哪里疼?胸口疼吗?别乱抓,你瞧瞧着身上抓的!”

  我给大师哥摁住身子,只能不停乱踢乱蹬好在约莫一炷香功夫,火山口终于停止喷发,剧痛渐渐消散我滚得一身汗一身泥,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师哥抱住了我,给我擦着额头的汗,周五等人也给惊动了,围着我七嘴八舌地问我怎么回事。

  我一句话说不出因为我想起两个多月前山崎让我服下的那丸药,那种叫做“寸相思”的药,山崎说:“不会死!但毒发的时候,会很痛!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在我身边,我绝不会让你有一点痛楚。”

  我在他身边两个月,确实没痛过一回,所有的痛都是我带给他的,他没让我感觉一丝半点的痛楚我甚至以为那丸药只是化去我内功的,可是化除内功跟“相思”有什么关系直到方才,我才体会到这“寸相思”是什么意思!

  太思念一个人,会从心底深处溢出一种痛来,痛到茶饭无心,浑身无力,相思把人切割成一寸一寸,每一寸里都含着无奈与痛楚!

  我对陈湘,曾经有过这种思念,可是现在淡得多了;山崎对我,是不是也相思到寸寸成灰的地步?

  离开山崎之后,我只是偶尔会想起他,他大概也知道,我对他的爱,远远到不了“寸寸相思”的地步,所以他才让我服下这丸药,体会一下这刻骨铭心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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