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二)情为何物_秋水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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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二)情为何物

  那女人关上房门,又把旁边屋里被吵醒的孩子下人赶了去接着睡觉,陈豪便给我讲述了事情经过陈家诗礼传家近百年,学而优则仕,子弟无不读书,而陈湘幼有神童之誉,少传才子之名,是这一辈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全族都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大比之年连中三元,光宗耀祖。

  哪知他从璐王府回来之后,对读书举业全无兴趣,终日病歪歪的。七叔公怜他生病,不肯逼迫他,让他搬到园子里清静房舍,边养病边理书。谁知一个不防,他竟与寡嫂婉玉做出丑事来那婉玉的丈夫是陈湘的堂兄,五年前病逝时儿子还不到两岁,婉玉舍不得儿子,故此守贞不嫁。但自从其子去年进了学,婉玉再也耐不得寂寞,赶上陈湘独居园中,一来二去,终于做出事来。

  我见陈湘低了头坐在地下,回头问他:“那女人来勾引你?”

  陈湘看了我一眼,道:“峋风,你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吗?”

  当然,我打第一眼看见你就真心喜欢你!可是你不会真心喜欢上那个女人了吧?“你真喜欢上她了?”我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发颤。

  陈湘不再看我,也不言语。我心里如倒翻了五味瓶他跟那女人才认识一个月就生死相许了,不,不是刚认识,那女人的儿子都七岁了,那她嫁进陈家至少也八年了,陈湘认识她八年了!可是八年前陈湘才十岁,不会这么早熟吧?

  可是人与人的情分又跟时间多久有什么关系?我跟陈湘不才认识三个月,我为了他连命都舍得!他跟那女人还有了肌肤之亲想到这里我小腹下一阵烈火直烧上来,陈湘,陈湘,我突然间变得烦躁莫名:“那女人呢?”

  陈豪道:“前天晚上自尽了。”

  自尽了,自尽了好!我心里有种莫名的快感,旋即觉得惭愧因为那女人是我的情敌我就盼着她死,也未免太卑劣了。我赶紧把思绪拉回来:“那陈湘是什么罪名?”

  陈豪叹了口气,道:“通奸罪要销去士藉,逐出宗祠,不但要受羞辱责处,他的功名就全毁了。所以七叔公的意思,让他认个为人所惑,酒后乱性,虽然也难免重责,还能保全他的士藉,三年以后仍有扬名天下的机会谁知他小孩儿家年轻,为那贱人所惑,死活不肯改口。明天就是开宗祠公审的日子大侠与他是好友,您劝劝他吧。”

  说完看了妻子一眼,两人携手出门。

  我呆了片刻,看着陈湘,“你有什么打算?”

  陈湘惨然一笑:“峋风,你能让一个女人替你担下罪名吗?”

  “那女人已经死了,你就担了所有罪名,她也活不转来了。”

  “她未必便是自尽,她的性子,怎么肯自尽呢?”

  “你的意思是陈家逼死她的?那又怎样?她就不自尽,难道你们俩还想出去双宿双飞吗?通奸的罪名,只怕责罚是小,羞辱难当你是男人不在意,她一个女人,就不淹死在人家的唾沫星子里,只怕后半辈子也好过不了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陈湘不理我,自顾自地说:“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也搞不清他在想什么,随口道:“为了吃饱喝足,舒心畅意”这是我自己胸无大志的生活目标。

  陈湘道:“吃饱喝足容易,舒心畅意只怕是难了。真心所爱之人不能在一处,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我心里一酸,原来婉玉一死,他竟然了无生趣了。我这么在意他,他却有几分放在心上啊?

  我满心酸苦,“要是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怎么办呢?”

  陈湘一呆,黯然道:“感情的事没法子勉强,他就算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盼着他好,尽力帮他完成心愿,只要他快活就好。”

  我看着他:“好吧,陈湘,你心里有别人,我也没法子。我喜欢你,从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你,我会尽力帮你完成心愿,只要你快活就好。”

  陈湘没想到我这时候竟说出这些话来,他呆呆地看着我,半晌垂下泪来:“对不起,峋风,对不起!”

  我只觉心如刀割,婉玉都死了,他还是只肯跟我说“对不起。”

  我沉默半晌,又道:“要是我求你,为了我,保重你自己不止为了我,为了养你长大的七叔公,为了陈家所有对你寄予厚望的人,为了那么看重你的璐王爷,保重你自己呢?你非要把自己全毁了吗?”

  陈湘身子发颤:“别说了,峋风,很多事你不了解,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那个女人死了你就别无选择了?我们这么多活人就抵不上她一个死人?你鬼迷心窍!”我愤怒地无法遏制,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陈湘被我打翻在地下,又缓缓直起身子,静静地看着我,流着血的嘴里仍是那句话:“对不起。”

  我不知何时满脸都是泪:“你会后悔的,陈湘,你会后悔的!”我拉开门纵身而去,在屋脊上狂奔,在街道上狂奔,在田野中狂奔,不知如何才能发泄干净心底的悲愤。

  我醒过来时已天光大亮,抬头看看,我是躺在一片庄稼地里,已经是上午了。我揉着突突乱跳的两个太阳穴,想起今天是陈家大开祠堂的日子陈湘这时候,不知在受什么样的族规责罚。

  想到他身上的每一份痛楚,都会在我心里增加一份痛他所有的苦我都愿意替他受,我希望他平安,希望他快乐,可是我给不了他快乐,那么,我至少想法子保他平安吧!

  明知道看他受刑对我自己来说是更大的刑罚,可我还是不能不赶到陈家祠堂去。

  销去士藉,逐出陈氏宗祠之前,要受很重的责罚,以儆效尤因为是通奸罪,诗礼传家的陈家也不用再顾其体面,所以是去衣受责。

  陈湘一丝不挂地吊在堂前,双手双脚分开吊成一个大字形,已经成了一个血人陈家所有十五岁以上的男丁,每人一鞭,打死不问。

  陈家传家数百年,七八百口住在一起,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将近三百人,两条鞭子在每个人手中传递,一前一后地抽打,除了鞭打,还有唾沫、垃圾还有石块。

  陈湘半垂着头,头发高高束在脑后,仍不时披散下来盖住了脸可是不容他晕倒,打晕了会被冷水泼醒每个人、每一鞭、每一份羞辱都要清醒地承受,完整地面对要让其余陈氏子弟知道,丧伦败德、通奸纵欲是个什么下场!要让陈家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人已被逐出陈家,以后再也不是你们的兄弟子侄!

  鞭责一直持续到午后,陈湘死而复苏了好几次,终于熬到最后一个人打完。又两桶凉水一前一后泼下来,将他身上的血迹冲去,满胸满背都是密密麻麻的鞭痕。

  人群仍未散去,逐出宗族还有最后一道程序:烙印!

  烙铁在炭火里已烤得通红,核桃大的烙铁头上清清楚楚的刻着四个字:“打死不问!”

  七叔公冷着脸道:“众位父老,陈湘丧伦败德,今日当着祖宗和众位的面,将这逆子逐出陈氏宗祠,天地鬼神都是见证!以后这逆子所作所为,与陈家再无瓜葛,陈氏子弟不得再与之相交,施以援手,否则家法处置。来人,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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