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龙游商人_谁说纨绔不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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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龙游商人

  齐鸢说话算数,先跟吹打的鼓手们回家报信,等齐方祖给了鼓手们赏银后,他便又原路折返,跟王密他们一起接迟雪庄。

  迟雪庄是放二牌的时候出来的,见到几个小伙伴果然满脸喜色,又笑吟吟地冲齐鸢拱手示意。

  齐鸢心里有了数,也微笑着颔首,就听王密在一旁嚷嚷:“来来来,走着!送迟大少爷回府!”

  身后众人卖力地吹锣打鼓,王密跑最前方开路。迟雪庄的小厮刘誊赶紧跑过来,替迟雪庄拿着考篮,又送上从街边买来的果子。

  迟雪庄便跟几个伙伴各自分了,大家边走边吃,说说笑笑。一群纨绔再次从街道上招摇而过。

  齐鸢起初也在人群中间,等拐过街角后,他的脚步便慢了下来。没多会儿,崔子明也慢下脚步,随齐鸢一起落到了队伍最后。

  俩人对视一眼,等跟前面的人拉开距离后,崔子明突然低声道:“你交代的事情我已经都问过我爹了。你可想好带什么了?”

  齐鸢忙压低声道:“就几样字画和宝石。”

  崔子明点点头,随后看了眼前面的几人,思索道:“那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带着。或者喊我们去你家,我自有办法带走。但有一点,这事儿不要让旁人知道。我爹离扬的时候我也不会跟你说。你可想好了。”

  齐鸢应了一声,过了会儿,轻声道:“多些崔兄仗义相助。”

  当初齐老夫人想要转移金银到城外时,齐鸢便想到了崔子明。

  崔子明的父亲是浙江龙游人,而龙游商人最擅长的便是贩卖珠宝,不管是明珠、翠羽还是宝石、猫眼,他们都敢只身带着上路,且将这些价值千金藏在身上,或塞在败絮、僧鞋,蒙戎等物品里,或藏在巨疽、膏药等东西中,灵活谨慎,无人能差的出来。

  齐家现在方方面面都在被钱知府监视着,携带方便的会票,却又只能在京城取值兑换,齐家人将来若要避难,未必会去京城,到时候换不成银子,会票也只是废纸一张。

  思来想去,唯有找龙游商人代为转移些珍宝,譬如红宝石的佛手,指肚儿大小的猫眼,个个价值连城,以及好兑换的一箱合浦南珠,只这几样便值万金。

  齐鸢为了保密,连齐老夫人都没告诉,直到他听常永说齐二老爷给钱知府送了一幅画。

  齐府的藏画都是单独锁在银库里的,谁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东西,齐鸢也是后来听老夫人说起,才知道丢的那幅画竟然是李唐的《万壑松风图》。

  而齐鸢恰好知道,李唐的画作之前都在唐临的府中。

  镇国将军唐临格外喜欢李唐,因此收集了所有的李唐画作。后来唐临获罪,将军府中的藏画却一夜之间神奇消失。

  有人猜测是唐家失火,真画都被烧了。也有人说是唐家奴仆暗中偷去倒卖了,甚至还有人猜测是唐临在死之前,将藏品托付给了信任的人。

  李唐留存在世的画作本来就不多,这些年藏家们争相打探,给出天价,然而市面上假货横行,却从未有人见过真品。就连齐鸢都以为那些画作都被烧光了。

  可是齐府竟然有《万壑松风图》!

  更让他惊讶的是,李唐的其他画作也在齐府的银库里!

  齐鸢当时久久不敢相信,老夫人彼时神色极为疲惫,而齐鸢震惊之余,竟然也不敢再深问下去。

  他暂时还不想知道太多的秘密。他如今的身份已经够复杂,急需解决的问题也够多了,因此在权衡利弊之后,他将偷运珠宝,该成了偷运字画。

  ——将这些可能惹祸的东西,不管是唐临的旧物,还是宫中都少见的珍宝,统统转移出去。

  崔子明虽然在众纨绔中个头最小,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也不爱主事,但做事意外地靠谱稳重。齐鸢将事情拜托给他,之后又让老夫人掌眼,让人买了幅假画回来。

  他打算抽空偷偷临上几幅,到时候以假乱真,指真为假,足够障人眼目了。

  齐鸢是在府试前安排的这两件事,现在府试已经结束,自己又不能随师兄们去金陵参加望社的盛会,因此正好趁那几天准备准备。

  他心里松快了一些,冲崔子明感激地笑笑,俩人又悄悄回到了队伍中。

  迟雪庄一直被周嵘拉着说话,并没有留意到身后俩人的动作。当然周嵘也没别的事情,无非是找迟雪庄诉苦,他爹这阵子天天骂他,要他也参加科举考试。尤其是齐鸢考过县试之后,周父一看儿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我爹说,我要是还这样不成器,就把我赶回陕西老家读书去。”周嵘苦着脸道,“我打出生就没去过高陵,谁知道那是什么鬼地方。”

  “陕西高陵吗?我叔父在那边呆过。”迟雪庄道,“陕西北临蒙古,南靠诸藩,因此四面受警,是边防要地,论自在当然不如我们扬州。不过你家不是要去京城了吗?你爹要何不干脆送你进国子监?”

  周嵘惊讶道:“国子监岂是人人都能去的!我现在连童生都不是呢!”他说完顿了下,讪讪道,“你该不会是让我纳粟入监吧,怎么可能!我爹肯定觉得丢人。再说了,这纳银进去的能跟别人一样吗?将来就是做官都要矮人一截,没什么好差事,腰板也不硬。”

  他虽然喜欢跟这群商人的纨绔子弟玩,骨子里却又抢不上商户,看不起纳粟的监生。

  迟雪庄只当没听说来,仍含笑提醒他:“你爹不是要补京官了吗?京官可以荫一子入监的。”

  周嵘听得一愣,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

  “当然,你爹肯定知道。国子监里的学生除了考进去的,就是各地推荐的、纳银买来的以及当官的子孙了。以前是什么官员都可以送子入学的,后来改成了京官,听说又要限制只有三品官以上才行。”迟雪庄道,“你如果去了国子监,别忘了我们这群人就行。”

  “哪能啊,怎么可能忘了你们!”周嵘反应了一会儿,一想迟雪庄从不骗人,看来定是有这可能,因此心下喜滋滋起来,道,“我在国子监里又没有认识的人,当然只有你们几个朋友。”

  “你不是还认识京城来的韩秀才吗?”迟雪庄笑了笑,“听说这人是顺天府的院试案首,他应当也在国子监吧。”

  周嵘冷不丁他会突然提起韩秀才,“啊”了一下愣住,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自从齐鸢出事之后,大家便没再提过韩秀才那俩人,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但周嵘心里清楚,这帮朋友都很记仇。现在不提,不过是因为大家拿那俩人没办法,也不想惹齐鸢生气。

  迟雪庄可是最温和周到的人了,怎么会突然说起那俩人!

  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反应,脚步也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怎么了?”迟雪庄看周嵘愣住,也怔了怔。

  周嵘迅速地回头看了齐鸢一眼,又回过头,犹犹豫豫道:“怕齐二生气。”

  “不会的,齐二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生你气就不会跟你玩了。”迟雪庄笑道道,“再说这次因祸得福吗,突然开了神窍,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周嵘原本有些心虚,但迟雪庄说的话有几分道理,而齐鸢在出事之后的确也变得聪明了很多,令大家刮目相看。

  如果真是因祸得福……

  迟雪庄一直温和地笑着,见周嵘放松下去,便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说起来我一直纳闷,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嵘内心已经松动了,犹犹豫豫道:“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等府试结果出来后,我可能去京城看我叔父,到时候免不了跟京里的人打交道。钱起宗说这韩秀才很有些来历,我就一直想打听。”迟雪庄轻声道,“你快说说,你跟他怎么认识的,那天又是怎么回事?”

  周嵘迟疑了一会儿,又想起父亲说过迟家叔父深德帝心,让自己跟迟雪庄走近一些的话,抿了抿嘴巴,好歹支支吾吾,将韩秀才的来历和那天的事情一一说明。

  原来这韩秀才并非贵妃的亲戚。他妈不过是贵妃娘家的一个管事婆子,因这韩秀才读书好,所以被主人家认养了去。那府试案首也是被人关照了才得的。

  几个月前,韩秀才跟李秀才来扬州,手持拜帖去见钱知府。钱知府一看是贵妃娘家的人,当即奉为座上宾,好生伺候着。但没出几天,钱弼便觉得这韩秀才过于拘谨小气,心中起疑,暗中查探一番,这才将韩秀才的底细摸清楚。

  钱知府可不想得罪这个人,但又懒得应付,因此将俩人踢给了扬州府同知,周嵘他爹。

  周父忙于公务,因此让游手好闲的次子周嵘陪同着。谁想他陪了没几日,两位客人便径直问起了齐鸢。

  那天叫齐鸢上去玩,便是这俩人的主意。

  “……那天一见面,韩秀才就说要让齐二送一箱龙涎香给他们,只是开个玩笑。谁知道齐二就生气了,说要跟俩人赌投壶。如果韩秀才赢了,就送给他们一箱。”周嵘叹气道,“你说论杂耍玩乐,谁能比得过齐二去?别人十根羽中五六根就很厉害了,他一把全中。可不就把人惹恼了吗?后来齐鸢带人扬长而去,那韩秀才竟气得出了一脑门汗,浑身发抖,随后拍了拍手。”

  周嵘说到这眉头也皱了起来,苦着脸道:“那俩穿短打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那的,我也不曾注意……”

  之后的事情便是众人知道的了,那俩穿着短打的打手跟去河边,避开旁人耳目后将齐鸢溺死。幸好齐鸢命大,存了一口生气,后来慢慢醒转了回来。还因此通了神窍,接连考了县试和府试。

  这次府试……齐鸢该不会也能考过吧?

  周嵘说完忍不住暗暗琢磨,心想真要这么神的话,齐鸢这番奇遇的确得感激自己呢。

  自己何必总在他跟前抬不起头来?

  他心思想歪,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迟雪庄眼底冰冷,已经没有了刚出考场时的喜色。

  鼓手们吹吹打打,将众人送至迟府门口。迟家老爷忙让下人们赏了银子,迟雪庄又招待小伙伴们进家里吃酒,这边正热闹着,就听外面有人来找。

  褚若贞这天在乃园里坐立难安,一直等着齐鸢来乃园汇报考试情况呢。谁知道这小子明明放了头牌出来,却一直见不着人影。

  褚若贞又派人下山去催,到了齐府一问,才知道齐鸢回考场接人去了。

  那为师兄简直哭笑不得,心想乃园的师兄们还都挂念着呢,毕竟仪征县的考题很难,也不知道小师弟的考题是什么样,有没有答上。一路追至迟府,好歹将齐鸢逮了个正着。

  齐鸢原打算明天去乃园的时候再找老师的,谁知道大家都是急性子,这下也不敢耽搁,赶紧找了车,与师兄同乘,赶紧朝乃园而去。

  乃园里,褚若贞果然黑着脸,跟一众师兄们在明伦堂等着他。

  齐鸢忙不迭向老师告了罪,又乖乖将自己的两篇文章默了下来。师兄们争相传阅,褚若贞看他写完,脸色也好了许多,将他单独叫到了一边,详细问了考试时的情形。

  “你那篇‘欲罢不能’作得极好,钱知府当众阅卷,应当不敢动什么手脚。只是另一篇‘汤之盘铭曰’的出题……恐怕其中有诈。”褚若贞暗暗点头,思索道,“按照往年惯例,府试初选需各县教谕和知县协助,待大家粗选过后,知府再从中选中试文稿。一会儿你下山去知县私衙一趟,将你的两篇文章背给洪知县听听。他阅卷时自会留意。”

  远处的师兄们发出阵阵惊叹,又有人击掌吟哦,边念边叹,似乎在琢磨那几股的妙处。

  褚若贞也听到了众人的赞叹,虽然极力板着脸,但嘴角还是忍不住翘了翘,“哼”了一声道:“你首篇的“欲罢不能”典雅流丽,已经十分难得。但更难得是第二篇以古文为时文,融液经史,精理内蕴。一篇八股之范文,一篇时文之正宗。这两篇墨卷只要在,那扬州府的案首,将非你莫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再贴资料,作话会很长很长,不爱看的朋友记得屏蔽一下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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