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金鸡村(四)_海棠少年苗疆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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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金鸡村(四)

  双鲤心一跳,呼吸顿时凝滞,低眸对上了那双森冷、晦暗不明的眼睛,他的瞳孔幽黑,像是能把人吞噬进去。

  她干笑一声,下意识想逃,但手腕被攥得死死的,他忽地一使劲将她朝前一拉,翻身而起,反过来将她扣在了床上。

  “如果我说……我梦游你醒吗?”双鲤欲哭无泪,心里已经将那个卖她假药,把她坑了的无良奸商喷了个狗血淋头,尴尬地笑了一下。

  九喜卡淡淡瞥了眼她手上的作案工具和物证,挑了挑眉,似笑非笑:“你这是拿我当傻子了?”

  少年声音好听,如潺潺流水,但落在双鲤耳中却犹如催命。

  “……”

  九喜卡皱眉,心中烦闷,一把将她蒙在脸上的黑布扯下,刚想讥讽她一句“梦游倒是连东西都带的齐全”,却在看见她面巾下的脸时,脸色一变。

  双鲤亦是一惊,没了那层遮挡,神情局促起来,她看见面前少年低下了头,抓着她的力气也松了些,紧接着他的肩膀开始颤动,她楞了一下,当即明了他在笑什么,面色一黑,猛地挣脱开他的手,将他推开。

  “有什么好笑的!卑鄙!无耻!若不是你,我能成这样?!”

  九喜卡目光掠过她那张脸,想起下午的场景,天地良心,她脸上这伤可都是她发起疯时误伤自己以及连续几次脸着地摔的,他可没动这个手。

  双鲤慌忙要从他的手上拿回那层“遮羞布”,不料他将手往身后一背,整个人半瘫半坐,笑得更开怀了些。

  “还给我!”

  “不给。”

  少年收住笑,借着窗外落下的浅浅月光挑衅地看着她。

  “不给?!”双鲤又被激起斗志了,剪刀一扔,当即扑了上去抢他手上的布,几番动作都没抢回,反倒被他左手换到右手,又借着身量比她高,手比她长,当猴一样耍。

  她灵机一动,在他稍不留神之时,抬手一点他腹部的穴位,只听少年闷哼一声和她自己倒抽冷气的声音,她见状当即躲回了黑布,心头一口气才舒坦下来。

  “呵,跟我斗,”双鲤一甩“遮羞布”,耀武扬威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正要再次将脸蒙上,忽地注意到少年白皙细长的脖颈上的一根黑绳,就在那白色里衣和浅蓝色外衫领口的上方一寸处,她登时叫道:“我的山鬼花钱!”

  九喜卡低眸,淡淡一眼,从容不迫地从领口取出那枚铜钱,握在手中细细把玩,指尖摩挲铜钱的上下两面,目光直接□□,他的衣领被他方才一扯有些松散,外衫半落不落挂在肩上,他嘴角一勾,蛊惑般看着她:“想要吗?”

  双鲤本是要上去夺回来的,可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动作一顿,暗啐道,他绝对是故意的,一个铜钱能被他看出朵花来!

  “还给我。”

  少年向后懒散地靠坐在床尾的支柱处,拢了拢外衫,眸子里仿佛有绚丽的流光,衬着他眼尾的蝴蝶,愈发妖冶。

  他似是累极,轻轻一笑,惫懒道:“小道士,你来这做什么?”

  双鲤一阵心虚,企图装作没听见:“还给我。”末了又觉得他那个“小道士”听起来别扭,补充道:“我有名字,你别老是唤我小道士,怪别扭的。”

  少年忽地想起了个有趣的东西,促狭地看着她:“好啊,鱼蛋儿。”

  一道天雷在她心里炸开,将她雷得体无完肤,她的瞳孔不断放大,脸几乎是瞬间变得跟被开水烫过的肉皮一样,强烈的羞耻心让她的嘴张张合合,最后脱口而出一句几乎要跟他同归于尽的怒吼:“谁准你这么叫的!!!”

  “哈哈哈哈……”

  见她这般模样,做坏事得逞后的他放肆嘲笑。

  这个名字还是他前日从山下从村里走过,那个给了他一篮子葱的妇人说的,那个妇人莫名其妙地把他拦了下来,道:“小伙子,鱼蛋儿爱吃这个,这么多天也不见她下来看看,你拿上去给她补补。”

  他初时一愣,后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说的“鱼蛋儿”是谁,就只觉好笑,心情突然大好,就接过那篮子带了上来。

  “那葱……好吃吗?鱼蛋儿。”

  “我跟你拼了!!”双鲤暴怒,扑上去又要和他打起来,却突然被他早有防备的闪了过去,她扑了个空,“啪”的一下把自己拍到了床上。

  “肯定是王婶告诉你的!对吗?!!”她扭头愤恨道。

  说来,这绰号是她幼时被崔山带到这里才有的,那时村子里也不知是谁先开口叫她的,后来所有人都这么叫她,她最开始年纪小,不觉得有啥,可当她到了十四五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敢想一个妙龄少女成天被人叫“鱼蛋儿”!这搁谁谁受得了?

  于是,她寻了一个日头正好的天拿根麻绳跑到大树下去踢板凳了,哭闹一场后叫她这个名字的就少了,除了王婶儿和孙奶奶,她们脾性掘,也实在劝不动,双鲤也就放弃,由着她们了。

  “王婶儿?”九喜卡皱眉,他对于不关心的事从不会去记。

  双鲤见他愣神,眼疾手快又要扑上去抢那枚铜钱:“小疯子,还给我!”

  九喜卡当即将手背到身后,让她再度扑空:“你还没回答我,你要我的头发干嘛?”

  他知道有一种巫术取人一缕青丝便可驱使其为所用,抑或诅咒其霉运缠身,九喜卡目光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戾气。

  双鲤深吸一口气,很是为难,毕竟这真不是个光彩的事儿,她一个双十年华的人了,做出这事儿,也是怪没脸面的,虽然那东西她一直没有。

  她叹了口气,言辞恳切道:“行吧,说就说,我是看你头发有些长了来给你修一下。”

  少年眉心更深,吸了口气,还是那般看着她,俨然不信。

  双鲤扯了扯嘴角,想到就算说了,他也不能拿她怎么样,这才不情不愿地说了出来:“你把我的头发弄成这鬼样子,我就不能报复回来了?”

  “……”

  双鲤见他不言,急切道:“真的!我没骗你!”

  少年眼底的戾气渐渐化为一丝疑惑,他收紧的指尖缓缓松开:“就……这个?”

  “不然呢。”双鲤满脸写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忽地,不知戳到了少年哪个笑点,他“噗”的一声,面上的冰霜划开,转而漫上笑意。

  双鲤不明所以,她要剃秃他有这么好笑吗?暗啐了句“有病”,就听他突然启唇,缥缈地说了一声:“傻子。”

  她登时炸了毛,恶声恶气道:“还给我!”

  “不给。”

  “那你方才问我那句话干嘛?!”

  “我有说你回了就还给你吗?嗯?”他的尾音上扬婉耳好听,但紧接着有接了句击溃双鲤底线到话:“傻子。”

  “呵呵。”双鲤被气笑了,怎么会有人比她脸皮还厚?她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好好教训他,骤然一只金闪闪的东西从他摊开的手心飞了出来,双鲤下意识接住,借着月色一瞧,脸色顿时一变,手上俨然是一只刚化形的金蛾,随后又是一只飞了过来。

  “嚯!”

  双鲤登时惊呼出声,一甩手将那金色的飞蛾扔了下去,反应极快地跳下了床,但那几只虫子又追了上来,她出来时忘了带符咒和法器,徒手去打它们这是不可能的,着急忙慌地被追赶着跑了出去,留下一句愤愤不平的话:

  “我去!你胜之不武!卑鄙!”

  九喜卡目光幽深望着她张皇逃走的背影,抬手一挥,几只金蚕即刻消失,他仰靠在床侧,声音带着笑意:

  “几只虫子而已,竟能怕成这样,真是有趣。”

  但下一刻,他的笑就凝滞在了嘴角,他低头撩开小臂上的袖子,手指在上面一划,指尖厉气顿时在上面割开一道血痕,他让那流下的血顺着苍白的小臂下滑,滴落在地上,几只金蚕从袖子底下钻出跳到地上去舔舐他的血。

  他看着这副诡异的场景,释然地笑了,好似终于找到了归属。

  双鲤回到自己的屋内,心中还郁郁不平,这才发现手上竟还抓着九喜卡的一缕青丝,她烦闷,随手扔到床头的桌几上,就不再管,兀自上了床,气了会儿后,抵不住困意,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稳,梦中她看见了好多蓝美人追她,在她无路可逃时,那些蓝蝶忽地一闪,她眼前一黑,再一睁眼,那些蝴蝶化成了一个昳丽的少年,他穿着一身浅蓝的外衫靠坐在床边,半边衣衫自肩头滑落,闲适懒散。

  少年神情温和,一双黑润润的眸子含着浅浅笑意,有种蛊惑人心的美,她本能地靠近他,越来越近,鬼使神差地想要在他那张殷红的薄唇上落下一吻,猝然,在她要贴上去时,“碰”一声,身上一阵痛,她倒抽了口冷气,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从床上滚了下来。

  双鲤揉着钝痛的头坐起身,蓦然,脑中闪过梦中的画面,她眼中一阵惊骇,“啪”的一下狠狠删了自己一巴掌,悲愤交加:“操!”

  再接到下一桩活儿是在两日后,八月十四这日夜间,亦是团圆节前夜。

  期间这两日双鲤过得很是闹心,每日都要见着那小疯子,一见面她就忍不住和他掐架,但好在她嘴皮子利索,倒也是气得那少年红了脸。

  她得了志,就想下山去村子里转转,也顺道看看那些好些日子没见的婶婶婆婆。只是,她没想到,下去一趟,更捉心了。

  金鸡村是个寡妇村,村里的男人早年都被征去打仗了,一个都没回来,平日里也就是一堆女人在这里过活,因着家里没了男人,人也少了,女人们便互相体恤走得更亲了些,哪家有困难也都帮衬些,闲时也会围坐在一起唠唠嗑什么的。

  双鲤这日一下去,便见以王婶儿,李寡妇为首的好几个女人坐在村头唠嗑,见着她从山上下来了,就一直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双鲤不解,挠了挠头,上去问了一句,王婶儿心直口快,刚要说就被李寡妇给拦了下来,还说没事,让她去看看孙奶奶。

  双鲤更纳闷了,走过去后,还能听到背后议论她“艳福不浅”,她心中有了些眉目,好巧不巧,转过弯就看见了王婶儿家的大儿狗蛋,她当即拦下了他,掐着他的小胖脸,逼问道:“说,你娘她们最近都在议论我些什么?”

  狗蛋怕她,老老实实回了:“村里人说,你从外头捡回来一个小白脸,拐回山上半月都下不了山,说你太……太……”

  狗蛋也是个半大小子了,有些事也懂了些,正处在容易羞涩的年纪,他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没说出来。

  双鲤嫌他磨叽,掐了把他的脸,厉声道:“快说!”

  “她们说你太……纵欲过度!”

  双鲤登时脸就烧了起来,怪不得她们的目光老在她身上看来看去的,感情她们都以为她半月不下山都在山上和九喜卡……啧!她落荒而逃,找了条小路避开村头的几位,仓皇上了山,推开府门,好死不死一头莽撞扎进了要出门的九喜卡怀里。

  她脸色绯红,想起狗蛋那句“纵欲过度”,她就无法直视他,眼神闪躲,随口道了句“对不住”就绕过他要逃。

  九喜卡在听到她那句莫名其妙的“对不住”后,眉心一跳,下意识叫住了她:“双鲤!”

  出乎意料的,双鲤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些什么,这一声像是踩在她心上,让她浑身一紧,登时站住脚,僵硬得不行。

  “做、做什么?”

  九喜卡更是不解,怎么她出去一趟回来就变成了这样?他绕到她面前,就见她面色红的像是要滴血,心中更加奇怪了,莫不是出去一趟得了什么病?刚要开口说话,就突然被她截住。

  “打住!不准问!”旋即一溜烟跑走了。

  “……”九喜卡无言,他还没问呢,她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真是奇怪。

  双鲤几乎是一口气冲进屋内,她恍然间想起那天晚上的梦,心中更是别扭,冷静许久,才说服自己。

  身为一个突破二十大关的人,有些想法很正常,那晚的梦不过是因为她睡前作死去找了他一趟,被他气得才做了“噩梦”,不然,她怎会梦见他?真是太奇怪了。

  再说,她有什么好心虚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那些人爱说就说,她又没做过。

  成功安抚好自己,双鲤收拾一下准备出门了,刚要推开门,一缕黄烟像条游蛇一样从窗外钻了进来,盘旋在她眼前,她目光一亮,抬手一挥,黄烟化为一封书信呈现在空中——

  “喜神之令——河东柳氏之女柳无许,年方十七,庚申甲申庚申辛巳,死因不祥,河东柳正请道长寻归吾之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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