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_朕只想要GD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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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第100章

  这道追谥东宫为庄敬皇帝的旨意传到北关之后,一干依从于镇国公主的官员几乎是喜形于色。

  因为他们知道,这道旨意并不是为东宫而发——如若是这样的话,早在东宫薨逝之后,天子便该降旨追谥了,又何必等这么多年?

  这旨意,只会是为镇国公主而发。

  事到如今,这场夺位之战,几乎可以落下帷幕了。

  怎能让他们不欢欣鼓舞呢!

  ……

  刘彻却没有将这理所应当的胜利放在心上,而是督促着一干下属,着手于眼前之事。

  前往北地行商的人一多,萧条已久的北州重新热闹了起来,再有来自天下各地的移民新至,人气日旺的同时,也造成了一定的治安和行政压力。

  此事皆由他一手主导,只能胜不许败,所以近来这段时日,刘彻便将大半心神都放在了这上边。

  而天子的性格本就果决,一旦决定了一件事情,就不会犹豫不决,在议定东宫追谥的帝号之后,便着手开始整肃朝堂,大批尸位素餐,依仗着诸王而得到高位的官员遭到罢黜,同时,诸王的母家和妻族势力或多或少都遭到削减

  如此大刀阔斧的进行改制之后,朝堂上难免有所空置,天子为大局计,并没有立时调遣刘彻身边历练已久的旧人入京就职,而是先将京中文臣武将们的官职调动了一遍,最后才把镇国公主麾下出身的官员们光明正大的填了进去。

  如此一来,虽然诸王各自都有所折损,但占据姻亲官位的却不仅仅是东宫一系,而是朝中所有官员,若有人想要再动干戈,没有如天子这般铁腕强权、满朝文武如臂指使的本事,只怕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为之。

  天子上了年纪,自觉心肠越来越软了,又一次召见了儿子们入宫,想跟他们说说知心话。

  “老七啊,”他叫了颖王一声:“把你舅兄从刑部侍郎的位置上挪开了,你怨朕不怨?”

  颖王:“……”

  要说一点怨气都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但要说敢在老爹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啊!

  颖王娴熟又乖巧的滑跪在地:“父皇英明神武,明见万里,识见胜过儿臣千百倍,如此为之,必然有您的道理,儿臣岂敢心怀怨尤?至于舅兄,他首先是国朝的臣子,其次才是儿臣的舅兄啊!”

  天子定定的看了他几瞬,也不知信了没有,再扭头去看面前这群满脸恭顺、低眉顺眼,却又畏惧他如蛇蝎的儿子们,忽然间觉得索然无味。

  怎么就这么胆怯畏缩,毫无天家男儿的胆气?

  在他们眼里,难道他这个父亲就是个毫无人性的暴君,连亲生儿子都能毫不犹豫的杀掉吗?

  燕王是被楚王所杀,楚王是因逼宫造反被杀,吴王与信王是因忤逆君父被杀,哪一个是他无缘无故,骤然间暴起杀人?

  此番他亲自出手削弱诸王势力,他知道诸王心有不平,可归根结底,他这么做,是为了定安,也是为了他们。

  既然注定无法承继大统,再将权力紧紧抓在手里,那这权力就不再是救命良药,而是催命符了!

  现在他如此为之,既是替定安铺平道路,也是替他们扫除祸患,怎么这群孩子里边,就没人能明白呢?

  再去看面前桌案上的膳食,天子更觉得食之无味,了无意趣的摆了摆手,打发他们道:“罢了,都退下吧。”

  诸王面面相觑,不敢作声,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天子的神色,犹豫着是该从令起身,还是该离席请罪。

  还有人偷眼去看天子的小棉袄成宁公主。

  要说善解人意,体察上心,谁能比得过她?

  可是叫他们失望了。

  即便是成宁公主,此刻也是神色茫然,微露疑惑。

  ——是真的茫然疑惑吗?

  其实也不是。

  但人太聪明,太能体察上意,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个孙女,天子向来疼爱的贴心小棉袄,成宁公主可以在涉及天子家事的时候机敏,却不能在牵涉到国政的时候仍旧拥有如出一辙的敏锐。

  这很危险。

  她必须不明白。

  这场宫宴起始于天子一时的心血来潮,也终结于天子的心灰意冷。

  成宁公主同诸王一道向天子行礼,继而毕恭毕敬的退出了大殿,迈过门槛,将将转身的时候,她不露痕迹的将视线探到大殿之上,匆匆一瞥。

  天子仍旧做在那冰冷又华丽的宝座之上,保持着他们离开时候一模一样的姿势,大抵是因为那宝座太过宽大高耸的缘故,竟然显得他有些孤单和冷清。

  可是成宁公主心头却无法生出同情,亦或者怜悯这类情绪来。

  因为这种情绪,从来都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施与和恩赐,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随时可以以合法亦或者不合法的手段,轻而易举剥夺掉她性命和尊严的天子呢!

  天生的敏锐与后天的历练,让她隐约能够察觉到天子的失落与他那落寞的根源,但是局势发展到这种程度,难道全都只能怪罪于诸王吗?

  他们不敢猜,也猜不透天子的心思,而面对走错一步必死的困局,他们只能畏缩,只能胆怯,易地而处,只怕天子自己也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成宁公主当然是无法将这一切剖析给天子听的。

  天子能否听得进去暂且不说,即便他真的明白这道理,他难道便会改吗?

  不会!

  权力永远都是天子心中至高无上的禁/脔,为了它,天子可以杀掉任何人,就像是即便倒带重来,天子也仍然会杀掉信王和吴王一样!

  所以说,她有什么好同情天子的呢。

  求仁得仁罢了。

  ……

  春末的雨水尤且带着几分凉意,天子披着宽大的外袍,独自在幽静绵长的廊道里前行,春风吹动了他的衣袍,也拂过了他的面容。

  他一路走到了景春殿。

  年轻的后妃见到天子,那张花一样的面孔瞬间绽放出娇美的笑靥,继而殷切又温柔的迎了上来。

  皇帝虽老,富贵却不老。

  天子的手掌不带任何感情的拂过那张年轻鲜活的面庞,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悸动。

  他想,这个春天,还真是有点冷啊。

  ……

  出身北关的朝臣开始跻身京师,这也意味着镇国公主的储君之路打下了夯实的地基。

  如今这旬月之间或许还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再过上几个月,倘若镇国公主回京,就绝对不会发生如同孝懿太子一般遇袭身亡的故事了!

  因为在天子的帮助下,镇国公主已经将触手伸到了帝都!

  诸王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

  眼看着侄女的位置越坐越稳,他们怎么可能甘心?

  可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

  刘彻的步子迈得很稳,立足北关,发展民生,增长人口,富足百姓,面对戎狄的几次来袭,都坚持保持守态,与此同时,却又没有停下练兵和储蓄粮草的准备……

  这一两年间,朝中并不是没有生过风波,但都被天子轻描淡写的控制了下来,刘彻也不是没有遭遇过打压,但都被他等闲视之,轻飘飘的应付了过去。

  军队,他有;民心,他有;钱货,他有;朝中的支持者和十六卫之中的耳目,他也有。

  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输?

  而诸王也好,保守的旧臣们也好,对于他的得势,都只是冷眼旁观,最起码,并没有将不豫之色显露在表面。

  因为他们等得起。

  近两年间,天子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太医院的防范也越发严密,尤其是几位老成的太医,几乎吃住都在未央宫了。

  没有万万岁的人,天子……

  他要死了啊!

  ……

  某位亲王府中的暗室里,灯光昏暗,长史正同幕僚低声耳语。

  “宫里的眼线拿到了一些药渣……”

  又有人说:“或许用不了几日,天子便要传召镇国公主回京了。”

  “镇国公主羽翼已成,想要将其铲除,只怕没那么容易……”

  “北关防范严密,帝都有太子妃与成宁公主坐镇,还是在路上动手,更加稳妥一些……”

  隐藏在暗处的阴谋,像是黑夜之中的蛛网,倏然间闪烁一下,很快隐遁无形。

  未央宫里。

  天子躺在软榻上,嘴唇微张,艰难的喘息着。

  他感觉心口上仿佛压了一座巨山,重逾万斤,他已经快要忘记痛快呼吸的滋味了。

  “诸王都在做什么啊?”

  他问近臣。

  近臣毕恭毕敬道:“诸位王爷都在府中为您祈福。”

  天子忽然间笑了起来,因此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是在盼着朕快点死吧?!”

  近臣默然不语。

  天子的笑声与咳嗽声就在这时候停了下来,只有那粗大的喘息声还在继续。

  半晌之后,他不无落寞的说了句:“都在盼着我死。”

  近臣更不敢作声了。

  而殿外就在此时传来定国公压低了的回禀声:“陛下,太子妃娘娘过来了,她还带来了一个方士,说是或许能够医治您的病痛……”

  天子躺在塌上,无言的喘息了半晌,才发出了短促的一声笑:“太医都束手无策,方士便能医治朕的病吗?太子妃向来有智慧,如今怎么也病急乱投医了?”

  定国公没有做声。

  如是殿中奇异的静默了半晌,天子终于有些疲惫的道了声:“让他们进来吧。”

  太子妃年过四旬,因为丧夫的缘故,衣着向来简素,然而气度雍容高范,令人望而生敬。

  她身后跟着个身着道袍的年轻男子,头戴斗笠,不辩面容。

  还没等到天子床榻前,便被近侍们拦住:“天子驾前,岂有不露真容之理?”

  却听那方士答道:“我此来是为天子医病,露与不露面容,又有什么要紧?”

  近侍们为之语滞,天子却在这时候再度轻笑了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例外啊。

  若是从前,近侍们早就直接下令把这个方士押出去了,可到了今日,却难免的畏缩了起来。

  因为他们侍奉天子已久,最知晓天子的情状,所以也最了解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这个方士,是太子妃带来的,既然天子也不曾发声,他们又何必强出头,得罪太子妃,这个极有可能是本朝第一位女帝之母的贵人呢?

  天子想到此处,不由得心生嘲弄,若是换在从前,他早就下令把这群奴婢拉出去杖杀了,但是此时此刻,却觉得好没意思。

  杀掉这群生了二心的奴婢,就能改变现状吗?

  其实并不能。

  于是他摆摆手,示意他们无需阻拦那方士,自己发声问道:“你能医朕的病,使朕延寿吗?”

  那方士道:“您身体上的病痛,我无能为力,但是,您心中的愁苦,我却有办法加以疏解。”

  天子眉头微皱,神色阴沉的盯着他:“医治朕的心病,却不知是什么良药?”

  却见那方士不慌不忙,一掀衣摆,跪于地上,抬手解开了所戴斗笠:“这位良药不是别的,正是您面前的小子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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