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八章 下山(四)_不朽龙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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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八章 下山(四)

  刘品亮面壁一年,可方子明与愈鹏飞的朋友,却被毁了一生...这样的结果,想必无论是方子明还是愈鹏飞,都无法接受吧?

  默默想着这些,这时秦风才突然想到,在很久之前某一次他们在议事厅聊些闲话,讨论着大乾新政是好是坏,人是不是应该自私一些的话题之时,愈鹏飞曾经就说过有关于背叛师门的话。

  是的,严格来说,此时的愈鹏飞并没有背叛师门。但却确确实实从内心深处不喜那个师门,于是他不去师门,甚至不愿看到任何一个从宗里总出来的人。

  “愈师弟虽然有时候也挺开朗,却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甚至在某些方面,也有些一根筋。在他看来,凡是还待在归元宗里的人,自然就是对那件事选择了默认的人,他们漠视了那位朋友变成废物,甚至还可以与刘品亮称兄道弟...愈师弟无法做到这一点,也无法认同那些人,所以自然不会再踏入归元宗一步。”方子明悠悠说道。

  “那么,你们的那位朋友是谁,现在身在何处?”秦风略微沉吟,很认真的说道:“虽然说灵海枯竭,几乎无药可医,但也并非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方便的话,或许我可以试试。”

  秦风之所以敢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自认为自己的丹术要比归元宗的药门主强很多。而是因为此时的他与以前的他终究有些不同。在常人眼里,灵海对于修炼的重要性无可替代。可在此时的秦风看来,以灵海修炼,这本就是一种很蹩脚,甚至是一种错误的修行之法。而如果对方的灵海以毁,那是不是可以想些其他的办法,将他慢慢引入修体的道路上?

  方子明感受到了秦风的认真,心中不免有些感激,不由躬身行了一礼,略表谢意,而后又面露苦涩之色叹道:“只可惜,他已经死了。”

  秦风神情微楞,只是望着夜色中静谧的山道,再也没有说话。同时他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方子明说了这么话,却始终不愿再提起那人的名字...

  “修行被废,这对武者的打击实在太大,即便一向开朗如他,也有些无法承受这样的残酷的事实。更何况中毒后的他,本就身体有些不好,于是在郁郁寡欢的活了三年之后,便死了。”

  秦风再次沉默,只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突然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们做的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方子明微怔了怔说道。

  “全都不对。”秦风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我是你们,我会直接拔剑报仇。凶手被揪出来的那一刻,就砍掉他的脑袋,根本不需给他那个机会,更不会让他有被救的机会。”

  在秦风的观点里,只要确认对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就要先砍为敬,任他是皇亲国戚还是皇朝里的某某将军,都要先砍了之后,再去考虑之后事情...不过,当他想到方子明与愈鹏飞终究都是归元宗里的弟子,也不可能太过违反宗里的规矩之后,不由悠悠一叹说道:“就算是当时不好出手,十几年来报仇的机会总是有的吧?只要杀了刘品亮,那就是一了百了,大家心里都清净。”

  人皆有心魔,而所谓心魔,便是不清净。比如,自己兄弟死了,杀了兄弟的人还好好的活着。那么每当想起自己兄弟的死,心里就无法清净,而如果想要清净,最简单的方法,莫过于直接把那个让自己无法平静的人杀死。

  “如果说你们早些将刘品亮杀了,愈鹏飞那个家伙,也不至于要一辈子不去归元宗了吧?”秦风寒声说道。

  方子明没有回答,只是面上的神色徒然变得有些挣扎,似乎是在犹豫最后一段故事究竟该不该说,只是下山的路已经开始走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经推着他越走越快,而他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话,那么,为什么还要藏着那最后一段呢?

  “我朋友在被废之后,曾说过许多奇怪的话。”方子明沉声说道。

  “他说了什么。”秦风问道。

  “他说,背后的主谋根本不是刘品亮,而就是七岁的小师弟本人。”方子明神情严肃说道:“他说,那一天小师弟被摔下秋千之后,一边擦着血,一边用恶狠狠的目光盯着他,并且很认真的告诉他...”

  “如果开门的狗守不了院子,陪伴王子的小太监如果不能让小王子开心,那么无论是狗,还是太监,都一定会死的很惨。所以你也一定会很惨。”

  夜风吹拂,带来了丝丝凉意,将方子明的最后一段话衬的有些凄冷。秦风用手随便摘了一片翠绿的竹叶,以尽量随意的语气说道:“终究是七岁孩童的话,如何做的了真?”

  “这一番话,我那朋友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被摔疼之后说的狠话...只是在他成为废人后,却渐渐想通了许多了事,也想通了以往那些点点滴滴中所谓的美好,究竟有多么可笑。”方子明自嘲一笑道:“我那朋友很喜欢小师弟,经常陪着小师弟玩耍,小师弟要骑马,那朋友就扮马给他骑,小师弟要荡秋千,我那朋友就在一旁帮他摇秋千。但小师弟却从未道过一句谢,甚至...”

  说到此处,方子明的声音稍做停顿,似是又会想到了那位朋友脸上的愁苦神情:“曾几何时,朋友他一直都把将这些当做玩耍,至于小师弟有没有道过谢,乃至是稍有不满时的说的一些刻薄的话,开朗的他也只是轻轻一笑,全然不去在意...”

  秦风听懂了方子明的意思,说道:“你那朋友将小师弟,实实在在的当做了小师弟,当做了一个可爱也需要宠爱的小孩子。但那位地位尊贵的小师弟,却视你的朋友如牛马。如果是这样...”

  秦风沉吟了片刻说道:“嗯...这个理由还是有些牵强。就算是那位小师弟是宗主的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甚至是常与水月皇朝的王子公主来往,将自己看作了主人和王子,将他人视作牛马。也不见得因摔掉了一颗牙齿就要杀人吧?毕竟他只有七岁,何至于如此毒辣?”

  方子明点头说道:“的确没有证据可以说明小师弟是真正的主谋,这个理由也的确很牵强。但有时候的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理由是否牵强,而在于其他人愿不愿意相信。”

  “无论是归元宗的其他人,亦或者剑在天与剑宗主。自然都不会相信往日里极为可爱的小师弟,是一个极为狠辣的人。就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一点,尤其是小师弟已经慢慢长大,为人又是那般的随和善良,无论怎么看,似乎都无法与当年那件事情联系在一起。”方子明叹了一口气道:“但愈师弟相信,或者说,他相信那位朋友,更相信那位朋友临死前做出的判断。于是他坚信小师弟才是罪魁祸首,而刘品亮至多就是小师弟的一条忠犬。”

  “可即便他相信又能如何?愈师弟曾想过找个机会杀小师弟报仇,但小师弟是宗主的儿子,岂会那般容易得手?当然,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愈师弟待在归元宗内,他总能找到一些下手的机会。事实上他也曾抓住过一个与小师弟独处的机会。但是,当他悄然握紧了腰间的剑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出手。”方子明说道。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愈鹏飞的心结,不在于刘品亮,而在于归元宗的小师弟。可偏偏他又不忍心对一个孩子动手。于是他只好离开了归元宗,并且打算这辈子都不去归元宗。”秦风说道。

  “是的,心结不是仇恨,却比仇恨更麻烦。若是仇恨,报仇之后自然一了百了,但心结却要比之复杂很多,他想报仇,却无法确认该如何报仇,也无法确认小师弟就是凶手。同时,宗主又有恩与他。于是他就只能在恩与仇之间挣扎徘徊,而不知何去何从,最终只能选择了远远避开...”

  故事已经讲完,从风云楼到下山的这一段林间小路,也已经走完。可方子明却回头向身后仍旧灯火通明的风云楼望了一眼,笑着说道:“这座山是一座好山,丹盟也是好的丹盟,相比较而言,愈师弟自从来到了这座山后,笑容以比以前多了许多。”

  秦风说道:“想必是因为杜一飞,丹盟中,他们两个的关系最好,也整天搅在一起。”

  方子明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杜一飞虽然不是系铃人,却像极了那个系铃人,偏偏又杜一飞又与愈师弟的关系如此好,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机缘吧。”

  对话止于此处,方子明揖手一礼,与秦风告别,而后默认下山。秦风点头致意,而后转身再次走向丹盟。

  愈加凄冷的夜中,从远处风云楼中映照出的灯光有些暖,暖意之中,是一个个如小格子般的窗户上,显现的一道道熟人的剪影。

  上一世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南宫上羽坐在窗前看书,南宫芸默默送上了一盏清茶。秦家的老管家李冶和陈兴平笑呵呵的楼中下棋,面上的笑容是那般的灿烂。安静端坐于风云楼的楼顶,本该在秦风前世中已经死去的易天行,正在望月饮酒而笑,那一番笑容好不惬意自在。楼下丛林某处,杜一飞捧着半个西瓜,眉飞色舞的正在与愈鹏飞说着什么。一脸愁苦的愈鹏飞,不知因何露出一丝笑容,接过了杜一飞递来的一块西瓜...

  秦风静静的看着这些,默默看着前世与今生之中,因一座卧龙山的机缘而相聚的人们,心中原本因那个故事而变得灰暗的心情,重新变得平静。这个世界总归是有些不太美好的,却也可能是接近美好的。或者说,美好与残酷本就是共存的,而结果终究是走向残酷,或者走向美好,都只不过是在一念之间罢了。

  或许愈鹏飞一生都不会再入归元宗,或许他一辈子也无法解开那个心结。但这并不能代表,他此生再也无法言笑,也不能阻止他愉快的吃上一口甜甜的西瓜。

  假设说心结终究有些不太重要,那么自己那个不愿下山的心结何时解开呢?是不是可以少顾虑一些事情,去趟一趟山下的浑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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